我既是幸运的,又是不幸的,5岁母亲不在了,我爸怕后妈对我不好,一直没有再婚。我爸既扮演母亲、又扮演父亲的两种角色,所以我从未因为缺乏母爱而孤独,反而还觉得自己很幸福。我真的相信那句话,每个赌徒的曾经,都是善良的人,因为我爸,曾经真的很善良,老实。
2016年高考,我以621分的成绩,被朝思暮想的学府录取。其实家庭条件并不差,我爸原本是想等我大学毕业,给我买套房,我猜测那时候他手上有200多万,早年家里拆迁分了钱,他没有乱用,反而在我身上投入了很多。高中的时候因为英文总是拖后腿,他花200块一个小时,聘用良师为我补课,反而给自己买一件衣服,都要找物美价廉的市场买。大学每个月给4000生活费,我每次都花不完,就这样,大学四年下来成功毕业,我也找到了满意的工作,转正后的税后收入15000一个月。
2022年我发现了他开始赌,但是具体到从什么时间段赌,我不知道,他也一直不肯说。我只知道,等我发现的时候,他银行账户里的钱都没了。原先他在市面上开了一家店,给人做铝合金门窗的,收入也还可以,也转让给别人了。他跟我坦白的是,他是在麻将馆认识了一些人,后来那些人教会了他赌网上六合彩票,又去线下那种私人做庄的赌局,那是他第一次流着泪跟我坦白,我看着他的样子,我真的很心疼。我跟他说,我不在乎钱,只要我们好好的就行了,女儿现在能赚钱了,每个月收入能养活你,我想把他接到我工作的城市,他不同意,说在老家呆久了,外地不熟悉,还是在老家附近找个班上比较好。
知父莫若子了,我给了他16万,除了工资,还有大学时候他给的生活费被我存下了一点,我本来是想让他再重新开个店,不想让他这个年纪还要四处奔波给人打工,因为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就做生意,我爸除了干这个行业其他的都不会。后来我又去上班了,每天都打电话疏导他,经常还奉劝他不行就来我这里,哪怕就在家里看看电视,在小区里交一些朋友下下棋都好,他都不同意,还说生意很好,让我不要担心。
几个月后,许久不联系的亲戚,跟我打电话,开始只是聊家常,后面才聊到我爸经常出现在赌场,也没开店,还欠了他几万块,我把这钱还给亲戚了,请了三天假回家。一笔又一笔的帮他把债务梳理清楚,这个亲戚,那个亲戚,还有一部分是赌场里的欠的,2万的贷款月息都是3000,这已经远远超过民间借贷的合法利息,我父亲原来是那么省钱的人,为什么连这种高利贷也敢碰,在我的质问下,他那么大年纪的人,也展现出脆弱的一面,流着泪的抽自己的脸庞,他力气太大,我没办法阻止,只能跟着一块哭,求着他停下来,我不怪他,一起想办法把这件事解决掉就好。
输了我之前给的16万,欠了亲戚14万,赌场2万,还有村镇银行5万贷款。我厚着脸皮跟大学闺蜜借,自己的贷款利息都比较低,就把这钱借出来,帮他全部还了。我不放心,领着我爸去了赌场,告诉赌场的老板,我家里的情况,并恳请以后赌场别让我爸再进了,也不要再借钱了,老板答应了我的要求。我想领着他跟一些亲戚说明情况,又怕他这么大岁数,面子上过意不去,也只是私底下在微信上跟一些我熟悉的亲戚逐个说明不要借钱,亲戚们也都答应了。
中途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这次没有去赌场,他又从网上赌博,也没借亲戚钱,但是在网上借了很多钱,有些贷款的审核,是要打给直系亲属的,所以我才知道这事,又是请假回家,从他手机上看到了一堆借款短信,还款短信,都这个年纪了,非要在赌博上取得成就,我真的很不理解。哪一次认错的时候,条理清晰,知道要怎么改,如何保证,一段时间后,还是鬼迷心窍的去赌博,我咨询了很多这方面的专家,都说病理性了,属于心理精神上的病,直到最近看了这么多的投稿,才知道赌徒的内心是无法被人理解的,又可怜,又可恨。
我难以割舍亲情,又无法接受他赌博,原本我想让他逾期,这样征信就坏了,以后他想借也借不到,但是他又在乎面子,不想让亲戚知道他这么大年纪还去借网贷,以后在人面前抬不起头,所以我答应了帮他还款,他也答应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的条件,让我每天都能监督他。上个月因为家里亲戚过世,他回去了,一直到现在也不回来。在家里找了份比较靠谱的工作,他说了不想让我承担那么大的压力,这次他知道错了,以后也不会再赌了。虽然一切都很好,可是还是有一种后怕,如果再发生这件事,我真的已经无法承担了,如果帮他还款,又让我自己失去了这份工作,将来我们这个家还怎么生活。
我是女儿,我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,担心他那么大年纪突然哪天想不开就走了,爷爷奶奶,外公外婆都不在了,我就剩他一个最亲的人,我每天都很恐惧,夜里被经常被噩梦惊醒。尽管他说不赌了,以后不碰了,到底赌不赌,我没办法验证,想管没办法管,管也管不住,也不知道这份焦虑、痛苦,还要伴随我多久,才能离去。